湘江，七千万湖南人的母亲河。它的源头在哪里?真相的

　　吊诡，往往在于长时间隐而不彰，迸然喷发。湘江源头，似乎正印证了这个逻辑。日前，官方通过媒体公布了潇水源头为湘江正源，改广西境内的原湘江正源为湘江西源。

　　2013年5月末，湖湘地理记者与地质顾问童潜明，一周之内两次前往湘江源头探访，尽量接近地了解湘江源头的水系、山系、地学、民俗等，呈现在这。今天我们不必用神话来解释世界，但认识自然的道路仍然路途遥远。

　　“就像母亲走失了，一定要让她回家”

　　湘江源头到底在哪里?

　　潇水从五岭之一萌渚岭一路向南，戛然而止，陡然北折。尽管《山海经》有“湘水出舜葬东南陬，西环之”的记载，但人们对这部古代奇书并不信以为真。《水经注》记载“阳海山，即阳朔山也……湘、漓同源，分为二水，南为漓水，北则湘川”，被后世奉为圭臬，一传千年。

　　早有民间人士和学者提出潇水源头为湘江正源的观点。最有代表性的是北京大学在读博士生、湖南衡东人陈义勇。陈于2006年撰文，提出湘江正源应为潇水源头。陈称自己最初是无意中查看网上的谷歌地图受到的启发，后又到永州做了实地调研，才形成文中观点。他分析，“湘漓同源”的说法只不过是秦始皇修灵渠沟通湘漓二水后产生的一个美丽的误会，《水经注》在这之后，而《山海经》在这以前。但后者被视为神话书，真假莫辨。

　　蓝山县方面受此影响，2009年，该县文联主席、政协常委李贵日开始为湘江源头“正名”奔走。次年该县成立“湘江源头在蓝山申报指挥部”。

　　“就像母亲走失了，一定要让她回家”，今年5月22日，号称“家里有六七百斤酒”的李贵日，站在立有“湘江源”石碑上游不远的瀑布前，用充满诗意的语言说。

　　李这几年，几乎将全部精力花在了为湘江源头“正名”上。他曾在县政协会议上慷慨陈词，引来阵阵掌声。李的姐夫开了一家现已歇业的饭店，由李起名“湘江源”，“就是为了宣传湘江源的”。

　　但李的观点并不为县内很多人认同，有人说“湘江源头在蓝山，这是不可能的事，只有李主席这种吃了饭没事做的人，才会干这样的事”。他的老婆听到议论，也劝他放弃。

　　李贵日为了推动认定湘江源头在蓝山，曾陪同各级官员、媒体、专家实地探访上百次，去过长沙、南京、北京、广西多次。去北京水利部是和县长一起去的，他告诉县长“可以争取资金”。

　　湘江正源更改的消息公布后，我们前往蓝山县采访，当地正准备举办庆祝此事的晚会。我们到现场采访，也见证了湘江源头生态是如何脆弱。

　　“我们县长说了，湘江源头申报成功，首要的任务是保护，”陪同我们采访的蓝山县委宣传部工作人员杨雄春说，“今年去深圳参加文博会，就有人表示想做湘江源头文化项目，县里说要先进行生态规划再搞。”

　　如何保护好湘江源头，这将考验蓝山县官方的智慧。

　　潇水源头在哪?“河流的源头应该是森林、湿地等涵养出来，而不是一个瀑布”

　　野狗岭是湘江正源潇水上游的三个源头之一——大桥河的发源地，近日被官方公布为真正的源头。

　　5月23日，考察完野狗岭的湘江源头后，下山时，我们在立碑“湘江源”的停车坪旁，注意到一块“神美湘江源”的介绍牌，上书“南京水利科学院复核认定：湘江源头在湖南蓝山县，具体地点在发源于蓝山森林公园香炉石山的中河，其海拔高1800多米”。刻在石碑下方基座的地图，也标明中河是湘江源。碑是2012年4月所立。

　　正好在此的蓝山国家森林公园工作人员高海波说，中河在蓝山国家森林公园内，湘江源头应在该公园里面，而不是现在的地方。他具体指出，湘江源头应在“香炉山西南边，三分石脚下”。

　　高海波的同事、蓝山国家森林公园纪委书记李志军和高海波持相似观点，说根据他的实地踏勘，中河的长度比大桥河长，他认为湘江源头应为中河。李志军称，即使是现在所称的野狗岭，在水源最高处的黑石源一带，“翻过山坳，下面是坪原村，坪原村走40分钟有一个高山草甸”，可能是大桥河的源头。

　　“河流的源头应该是森林、湿地等生态涵养出来的水源，而不是一个瀑布”，李志军说。李志军介绍，潇水源头有三股水，分别是西边的凌江河、中间的中河、东边的琛水(即大桥河)，近年来由于水电开发，“将凌江河的水引入中河，再将中河的水引入琛水”，水系被改变，不熟悉当地情况的人很难看出水系的走向和关系。

　　李志军称，源头停车坪介绍牌所说的“湘江源头在中河”，应是立牌者错将琛水当成了中河，混淆了两条河。负责立牌的李贵日告诉我，介绍牌的内容是打字造成的笔误。但从那幅石刻地图看，应是在刻地图时，将中河当成了湘江源。

　　那么，湘江源头水为什么会由中河改成了从野狗岭发源的大桥河，到底在中河还是大桥河?

　　李贵日介绍，他当时陪同有关人士考察时“也觉得中河较长”，“心理上的感觉”，但实地考察结合卫星监测等高科技手段，最后确定大桥河为源头。李贵日称，大桥河较其它两条河长度更长，水量更大。

　　李强调，最重要的是，“大桥河对着潇水，方向最正”，“潇水在萍岛也是一样的，相对于湘江下游干流的流向，方向最正，而广西的河(指湘江西源，海洋河)转了一个弯”。

　　李还称，中河源头在蓝山国家森林公园内，而大桥河源头在森林公园外，属于老百姓的集体土地，森林公园领导曾多次找到他，希望能将源头定为中河，但他坚持按照国家权威部门的科学认定，最后定在野狗岭。

　　“要相信科学，”李贵日说，“现在定在森林公园外，以后我们可以考虑将森林公园的范围扩大。”

　　永州市水文局工程师崔忠凌曾到潇水源头考察过多次，他称将大桥河确定为湘江源头水的标准，主要还是根据长度、多年平均径流量和流域面积，“方向也是考虑的因素之一”。

　　崔忠凌介绍，为了确定湘江的源头，国家水利普查办也先后根据事先设定的程序反复核查，并召开过多次会议。崔介绍，2010年开始全国水利普查后，湖南省方面将湘江正源为潇水的相关材料递交给国家有关部门，通过初步审核后，遭到广西方面反对，又将原来的初审结论改为原来的湘江正源为广西兴安海洋河，湖南方面再次提交材料，广西方面才表示“尊重科学”，最后国家才最终给湘江源头“正名”。

　　考证

　　在林场工作20多年的护林员，没听过野狗岭的名字

　　李志军称，据他了解，大桥河应该叫琛水，名字据大桥乡原来的名字而来，而官方现在公布的信息却称，这条潇水源头河上游叫厚河，下游叫大桥河，这和他了解的信息不一致。

　　官方公布的信息显示，湘江源头在蓝山野狗岭，但当地村民大多数没听过野狗岭。竹林村村民肖木秀、邓三姬告诉我们，黑石冲右边一条分山谷有个地方叫猪婆洞，当地人又叫猪婆岭、野猪岭，叫法不一，可能就是外界所称野狗岭。我在蓝山国家森林公园提供的一张测绘地图上，看到上面标有“野狗山”。

　　在森林公园前身荆竹林场工作了20多年的护林员高海波告诉我们，他也没听过野狗岭。位于竹林村东北面的坪原村村民吕训恒却告诉我们，坪原村去竹林村要翻过野狗山，野狗山应该就是官方表述的野狗岭，湘江源头水即从山靠近竹林村的西南面流下。

　　源头是历史上就有的地名，应该存在了不短时间，指的是潇水源头，野狗岭也是历史上诸多文献记载的潇水源头。源头往里的山谷分别是黑石冲、黑冲源，其中两个分山谷分别是黄石冲、猪婆洞。我们接触的竹林村村民并不知道源头所在山的名字，也许是年久失传，也许是当地有不少电站移民而来的村民，不熟悉情况。(撰文/薛小林摄影/朱辉峰)